流浪的春天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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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三

                 

  回去的时候没有打的,也没有搭公车。不是心疼那几枚随时都可能蹦出口袋的铜板。来这里半个月了,却从没有认真地呼吸过这里的陌生的空气,浓浓的,悠悠的,缓缓的,沉沉的。进入鼻腔,混杂着蒙蒙的血腥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一个人走在冷清的大道上,深秋已至,夜色已深,前前后后,一片寂静,透过玻璃看橱窗,看到的却是自己的脸,没多少表情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外婆说,一定要找到他们,让他们归还属于你的东西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我一个劲的点头,一个劲的点。我说,我给你拉《梁祝》吧。外婆点头。于是,我拉起了小提琴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外婆闭上眼后就没再睁开了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我神不守舍地继续拉着小提琴,全是一些吱吱吾吾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。弦紧绷在琴马上,像被揪起的一根神经。我静静地把左耳贴在提琴背后,右手狠命地弹拨琴弦。我的头脑突然出现一刻空白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我在外婆的墓碑上写上一句文字:全世界的黑暗也不能使一支蜡烛失去光辉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我开始了流浪,那年我十七岁。临走的时候,阿卡来送我。我狠狠地瞪着他,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。我让他滚,我永远不想见到他。永远永远……

                 

  还记得那个流着鼻涕的小家伙偷偷地在我的作业本上写了许多脏话。阿卡以英雄的名义教训了他,让他流出来的鼻涕变成了红色。流鼻涕的家伙像被一阵风卷走似的哭着跑回了家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我就开始喜欢看阿卡调皮的眼神,喜欢看他小巧的鼻子,也喜欢听他的声音。但并不仅仅只是这些。那年十岁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我想我喜欢的大概不光是他调皮时的眼神吧,其实他其他任何时候的眼神都能使我狂热地想念不已,生气的,含笑的,思考的……还有很多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高二的那一个黄昏,他向我示爱时,我便禁不住问他:“你爱不爱我?”“傻妞!当然爱你。”“你爱我什么?”他便一脸认真地告诉我他为什么爱我,竟有一大堆理由,听得我心满意足,心花怒放,便一口答允了。阿卡满怀诗情对我说:“为你这一颗星星,我愿意失去整个夜空,为了你这一颗贝壳,我愿意失去整个海洋。”我开心的笑了。我们去喝酒,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喝酒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后来去了旅馆,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把我带到旅馆去,只是我的眼睛一片模糊。他紧紧地搂抱住我,挤在旅馆的单人床上,我紧紧地贴着他瘦削而温暖的怀。非常想哭。非常……

                 

  我闭上眼睛,是个梦吧,我已经习惯在梦中和各种诡异的突发事件打交道,我在哪儿,在干什么,他又是谁。当我清楚地感到疼痛的时候,我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,这不是个醒来什么都会转危为安的噩梦。他把我抱得很紧,我开始流泪,攥着拳头不停地拍打,我说不要,不要,我不要这样,我伸手抓到内衣起身躲进浴室。面对光亮浴镜里的自己不停地抽泣,我看见里面的人感到莫明的恐惧,仿佛他正窥破我的一切。于是,我将它扔得老远,摔在水泥地上裂成无数碎片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我在浴室里洗了很长很长时间的澡,唧咯唧咯摩擦皮肤的声音比哪一次都要响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我知道那寻不回来了如同很多感觉,我们再也回不去了。感情一旦有情欲的介入,一切都变得肮脏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后来我学会了抽烟,每天很凶的抽。但我仍然是寂寞的孤独的。每晚灯光下的我,总是被包围在了无生趣的绝望中……

                 

  我以为我会很恨阿卡。直到2001年回家乡给外婆扫墓再次遇到阿卡,我才知道爱的反面不是恨,而是漠然,当两个人在路上行同陌路的时候,最恐怖的不是互相怨恨,谩骂、争斗,而是像陌生人一样,无视彼此的存在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经过市里唯一的一所大学的那条街上,有一家小店,门口搁着一份熟食摊子,上面摆着各式小吃,吸引过往夜行人,特别是那煮熟的茶叶蛋,散发着诱人的香味。我每次路过这家熟食摊子,眼睛总是贼溜溜地瞄着那茶叶蛋,总要情不自禁用鼻子吸上几口香味,馋涎欲滴,屏气把口水往肚子里咽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四

                 

  小女孩开始学音阶了。她的尾指老是不听使唤地往外翘。我微笑着,不厌其烦地纠正她的姿势。她有一种很强烈的愿望要学好提琴,从认识的第一天我就察觉到了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那孩子的父母付钱的时候对我说,其实你可以考一所很好的音乐学院,你可以有更高的造诣的,不要埋没了自己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我笑着接过钱。我的生命不容许我享受。我一直背负着鬼一样黑暗冷酷的宿命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刚出来流浪时的经济状况很糟糕,一年没有添置新衣,牙膏用两块钱的一大支那种,永远穿一双破旅游鞋,一日三餐买一块钱一个的面包在路边解决,两条牛仔裤过了一个冬天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钱似乎很重要。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麻木的,我只是依稀地感觉到,时间被抽象成了日历和数字,生活被简化为尽快地赚钱和花钱。极端物化的生活令我像高速旋转的陀螺无暇喘息,我再也没有闲暇去用眼睛看,用耳朵听,用心灵去感受什么了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然后,我开始插着口袋在街上乱逛,像从前一样。许久以来沉淀在心底的往事一点点地浮上来,浸润到每一寸肌肤,每一缕发梢。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。然而当那种排山倒海的感觉卷过来的时候,我蹲在地上,好半天才站起来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每个人其实都生活在一种得不到的痛苦里面,尽管掩饰得很好,但得不到的终究无法得到,痛苦终究无法变成幸福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我拿着小提琴在一片接着一片的草坪上睡觉,四周很安静,除了一些修饰性的耳语间接地轻抚着草坪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我讨厌阳光,刺眼而眩目,不让人平静地接受。天空很高,是一种脆弱的蓝色。飞机划过天空,到处是久治不愈的伤痕。我像是寄居在壳里的蟹,开始暗无天日的生活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后来,我看天空,那就是从蓝色中横向穿射出来的一条纯一的光带,一种超出色彩之外的冷冷的溶化状态……光从天上飞流而下,化作透明的瀑布,沉潜于无声与静止之墓。天空下起了绵绵的小雨……我不知道自己是忧伤还是有着淡淡的欢喜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外婆说,你一定要找到他们,找回属于你自己的东西。我紧紧地拽着小提琴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从上小学开始,爸爸每次喝的大醉至深夜才回来,这时他总会不顾妈妈劝阻摇醒熟睡的我,十分用力地把我的手捏得很痛,然后用一种几乎悲凉的声音轻喊道:“女儿!晚安!女儿!晚安……”这是我一天中最不了解他的时候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在外面疯玩了一天,回家的时候我看到妈妈在哭,眼睛很红,我想妈妈原来也会哭,我以为她只会把我骂哭。爸爸在一旁抽烟,我本来是想用我的米老鼠杯子去盛一碗水喝的,可这个时候只得贴着墙壁走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“你到哪里疯去了,你还要不要这个家?”妈妈发火的样子真可怕呀。

  “你朝孩子发什么火?”爸爸把烟壳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它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我哭着跑到了外婆家,在1991年的一个没有任何暴风骤雨征兆的下午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稍过几天当我回家的时候,一切都变了。父亲用一种冷漠的眼神望着我,母亲头发蓬松的像个鸡窝,痴呆地望着窗外。我站在墙角哭着,不敢动一下。外头下起了大雨,一阵车喇叭声后,父亲提着行李就往外冲。我拉着它的袖子哭着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爸爸!不要走。不要走啊。囡囡不要爸爸走。父亲重重的把我甩在了门槛上。随后上了出租车。雨好大,我在车后面飞奔着,眼泪一直在淌着。我嘶声喊叫着,爸,你别离开我,你别抛下囡囡……

                 

  可是车里的那个男人没有让司机停车,甚至吝啬的不肯回头看我一眼,我摔倒在地上,于是我哭,一直不停的哭。那年我八岁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后来,妈妈没再逼我拉小提琴。没多久,妈妈跟着那个布满胸毛的男人走了。他们再没回来过,爸爸也再没回来过。我开始跟着外婆过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外婆说,我不是父亲的孩子,我是另一个男人的孩子。

                 

  我曾无数次地想,好多人其实都是这个世界的巨人,所不同的是有的人是站着的,有的人是坐着的,还有的人是倒下的,而我只是想是一个站着的巨人。可是,我却不是,也不能是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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