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窗

天窗

——致敬《古树旋律》

一

那个瞬间，我

失去自身的平衡，掉入

一个未知的空间，一个

崭新的世界

急速下落中，身体

愈发沉重，四肢

不自主地指向上方，那

逐渐缩小的天窗

刹那间，何处伸来

坚实的双手，稳稳托住

我虚弱的身躯，托住

我幼小的灵魂

那双手，轻盈地将我

移到一架木质钢琴上，我的脚尖

抵在那黑白的交错间，伴着眼前这位

神奇的生灵，正用它纤长的双手

弹奏着空灵的音乐

二

天窗外，我的记忆

已模糊不清，沉浸于

这位生灵，指间流动的

快乐、神奇的音符

钢琴，倚着一棵

生机勃勃的小树，弥发

鲜活的绿意，随

我的心跳，忽隐忽现

不知何时，眼前出现了

古老的树屋，一位

面具小姐，蒙着面纱，

毫无表情地从中走来

“不要再和那人弹钢琴了……”

三

迷失感，油然而生的

空虚，我的家，大概

就在天窗之外吧，那个

遥不可及的窗口

那位生灵从不作声，默默地

看着我，为我弹着变化的旋律，

当我内心的思念，化作稚气的泪水时

它，总是轻轻地，抚着我的头

小树，受到了琴声的滋润，

茁壮、飞速地生长，渐渐

撑起一伞绿荫，黄色的果实

衔在枝头上，我踮起脚尖

也够不到

我和那生灵，一直注视着，那个敞开的天窗……

四

面具小姐，看到了树的生长，

收回了之前的话，但仍

毫无表情，我总觉得

她，在故意，掩盖什么

一天，我走近

树屋中的一幅画，发现

竟能穿过它，来到未知的底层，

在这里，能仰视，错综复杂的

树的根须，和那

忽隐忽现的光亮

又一天，树冠上多了

一根藤蔓，引我

向上攀爬，竟然还有

古老的藏书阁，书架上

有把钥匙，我，够不到

那位生灵，看到我

努力地够钥匙，将我

缓缓举起，我的手

轻易地，摸到那个闪光

“你真是温柔啊……”我说道

五

我坚定地，走向

下一扇大门前，掏出

兜中的钥匙，这时

面具小姐突然拉住我，试图抢走

我唯一的希望

我拼命地，挣脱这个

固执的行为，本能地

向后移步，却难以承受

那始终，不愿松开的，双手

那位生灵，纤长的大手

落在两个人的小手上，我们

都静静地看着，它又轻轻地

安抚着面具小姐的头

她，毫无表情地

低下了头，并终于

松开了那双，紧握的手，

默默注视着，我和那位生灵

穿过这道，时间之门

我，回头看到，她的身影，渐渐模糊……

六

一个个，铺设好的

天阶，正直通向

那梦寐以求的，天窗

落下灿烂的光

“谢谢你，一路陪伴我！”

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，

胜利者的拥抱，我

在这里，感受到了

无尽的温暖，与喜悦

然而，它只轻轻地

把我放上了，升降台

并左右摇了摇，那只

纤长的大手

“你不和我一起走吗？！”

无形的惊讶，已化为

有形的泪珠，无力地

滴落在我的膝前

这时，升降台开始运作……

七

缓缓上升中，面具少女

和那位生灵，伫立在

破旧的，木质钢琴前，

默默地、毫无表情地看着我

这时，那位生灵

化作无数尘埃，重新组合为

一位帅气的钢琴家，正抿着嘴

向我微笑

脑中急速逆流，一些

灰白的照片上，我与他

正愉快地玩耍，手牵着手，

走过那黑白相间的，斑马线

突然，迎面驶来了

一辆卡车……

我的记忆、我的照片，被染上

无尽的血红

八

想起来了，一切

都想起来了！

泪水，早已止不住地

流下、滴落

面具小姐，摘下了她的

面具，她就是我，

被尘封于这个世界的，

原本的我

她在向我微笑，钢琴家

露出了那熟悉的笑容

这时，我多么想喊出一句

“哥哥！让我留在你身边吧！”

而钢琴家，正逐渐化为

万千的散花，飘落在

心爱的、破旧的钢琴上，

我再也，无法改变

自己跳出天窗的

决定

我原本的世界，正向我敞开……

九

睁开紧闭的双眼，我发现

身上的呼吸机，

悬挂的吊瓶，和显示屏上

心电图的跳动

迫不及待，跳下病床，摘下针管，

跑向那发光的窗前，

甩开窗帘，推开窗叶，

这个世界的风，涌入屋内

记忆中的白云、蓝天，

鳞次栉比的楼房，

葱绿的树，远处的山峦，

唯独少了，那个人的微笑

已感受不到，头上绷带的痛，

风中头发的乱舞，

窗外的一切，都是静滞的，

只有泪水，让我感受到，这世界的流动

十

无力感，迫使我跪在地上，

我只得埋头哭泣，

身旁有人在用手摸我的头，

我也置之不理，

那不是哥哥的手，

那不是那位生灵的手，

我记得，

我什么都记得，

我却希望，

什么都别再想起来……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2015年5月31日于家中